人物
时段
朝代
诗文库 正文
车盖亭诗辨诬奏元祐四年五月 北宋 · 蔡确
 出处:全宋文卷二○○八、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卷四二六、《太平治迹统类》卷二六、《东都事略》卷八○
臣僚上言,臣安州作诗涉讥讪,诏臣具因依闻奏。
一、臣昨来谪降安州,「包蓄怨心,公肆讥谤,形于篇什」。
此是臣僚横加诬罔,欲以激怒朝廷,而实不知当时行遣本末,妄料臣为怨望也。
往年弟硕坐事,由臣愚昧,失于教察所致,寻上表待罪,乞行诛责。
圣恩宽贷,委曲保全,止落职移知安州
天地之德,至深至厚,臣日夜感谢,未知何以图报,何缘却有怨望?
且喜愠不以义者,小人之事也,臣虽愚陋,亦粗闻事君行己之大方。
况又当感而怨,岂人情哉?
臣前年夏中安州,其所居西北隅有一旧亭,名为车盖,下瞰涢溪,对白兆山
公事罢后,休息其上,耳目所接,偶有小诗数首,并无一句一字辄及时事,亦无迁谪不足之意,其辞浅近,读便可晓。
不谓臣僚却于诗外多方笺释,横见诬罔,谓有微意。
如此,则是凡人开口落笔,虽不及某事,而皆可以某事罪之,曰有微意也。
一、臣以涢溪旧有郝处俊钓台,因叹其忠直,见于诗句。
臣以涢溪讥谤君亲,此一节中伤臣最为深切,须至缕缕奏陈。
处俊,唐之直臣。
父子夫妇之间,人所难言,而上元中高宗令其子周王等分朋角胜为乐,及欲传位于武后,皆为处俊论议所回。
故臣诗因叹其上元间有敢言之直气。
今臣僚乃摘取处俊谏传位皇后事,言臣意在讥谤,其诬罔可见一也。
且又其事绝不相类。
伏惟太皇太后,神宗维子,皇帝维孙。
夫以祖母之崇、圣德之盛,故先帝遗诏,以社稷为托,保祐嗣君,乂安宇内。
盖先帝托子于圣母,同揽万机,即非唐高宗欲传位之比也。
臣僚辄敢妄引此事,牵合以资其说,其诬罔可见二也。
元丰八年春,先帝服药,臣与诸执政在禁中御床下受诏,请太皇太后权同处分军国事。
先帝登遐之日,于福宁殿奉遗诏,太皇太后章献明肃皇太后故事同行听断。
退而就资善堂参议垂帘仪制,奏禀施行。
则是太皇太后听政诸事,臣皆预焉。
岂有身预其事,而自为议谤?
其诬罔可见三也。
又将臣诗句中一「思」字,却引《卫风·绿衣》诗「我思古人」刺州吁之母上僭事以为说。
且经、史、《毛诗》「思」字至多,其所言思古人、思君子、思贤之类有不胜其多,乃独引此一篇,盖其意在中伤臣,而不自觉其言之乖悖也。
伏惟太皇太后以帝之祖母垂帘听政,而辄无故引唐高宗欲逊位与皇后,及州吁之母以妾僭夫人事迹,展转附合以为说,上渎圣听,莫甚于此。
以此论之,孰为不恭,孰为非所宜言也?
一、臣临涢溪观水之涨落,偶然成句,臣僚言臣是讥谤君亲,其诬罔亦不难晓。
臣此数诗并是閒咏目前事迹景物,如「喧豗六月浩无津,行见沙洲束两滨」,是言前日盛夏,山中并水集而溪大,今日水退而溪小,乃是一溪之上所见。
其言水之涨落,如欧阳修《黄河》诗云「舞波渊旋没沙渚,聚沫倏忽为平地」之类甚多也。
下句用东海扬尘,只是举以相比。
《庄子》以河伯对海若,盖论其大小之分;
臣时以涢溪对沧海,是道其盈缩之迹,即于朝廷事有何干涉,何缘却为讥谤?
又指臣使东海扬尘故事,而妄有妆点。
按《神仙传》言蓬莱水浅及海中扬尘,此是神仙麻姑、王方平之语也。
盖神仙寿命与天地无穷,乃能见海之盈缩。
李贺诗中亦曾用此故事,有《天上谣》云「海尘新生石山下」,皆述天人寿命无穷,能见海生尘之意。
臣僚却云人寿几何,尤非佳语。
据《神仙传》中并无此说,显是妄有增加,辄作妖言,欺罔圣听。
一、臣临涢溪,渔歌往来,景物可乐,欣然独笑,偶作诗句中,臣僚却言不知笑朝廷何事。
汉武帝时班下诏令,有微反唇之罪,自此立腹诽之禁,谓其见诏令而然尔。
今臣上圣泽,得郡安闲,前后溪山,旁有宾客,咏笑自适,又非见诸诏令之比也。
而臣僚须谓之有微意,欲指以为罪,则是欲朝廷法禁更急于汉武之时。
伏惟二圣临御,方以仁爱忠厚为本,此人亦非不知,盖其心但务中伤臣,而不复问朝廷政体也。
一、臣以安州地热,多独在溪亭避暑。
溪上鹍鹭群飞,蝇虻不到。
昔人云心动于内,海鸥舞而不下;
又昔人有褊急者,蝇集笔端,怒而拔剑逐之。
臣方泊然闲适,自以谓与有机心怒气者不同,故用此二事,即非讥刺执政
一、臣在溪上,所见草木禽鱼,各遂其性,偶入诗句。
权德舆诗云「危栋燕雏喧」,李白诗云「提携四黄口」,韩愈诗云「唯有鱼儿作队行」,如此句甚多,即非讥刺昨来言事官及擢用臣僚。
如臣蝼蚁之微,固不足自爱,以避飞祸,诚使谗说殄行之风不作于尧舜之世,则非惟孤臣之幸,实天下之幸也。
〔小贴子〕古今集中,因至昔人所止之地,而叹思其贤者甚多,如李白《经下邳圯桥怀张子房》诗「叹息此人去」之句,又云「沧海得壮士,椎秦博浪沙」,李白之意,亦岂为明皇时有此等事而讥之邪?
况臣诗但叹郝处俊忠直,而不曾指事。
今臣僚乃自摘取一事,而云臣微意有所讥讪,而事又不类,诬罔甚矣。
上元间处俊谏此二事,窃虑臣僚曲意證之。
高固祖侃擒车鼻可汗,实系永徽元年,新旧书《高传》只永徽中也。
然则臣云上元间者,上元年中所谏事皆是。
而臣僚乃略去谏周王分朋事,而独指陈传位皇后事。
其说穷则必巧为引援,臣故不避烦细奏陈。
窃恐臣僚更指处俊曾云魏文著令不许皇后临朝等语,于臣诗意外增饰浮说,妄称臣意有所讥讪。
如蒙考臣元丰八年身预国事本末,及观臣今来逐项辩析因依,其诬罔判然甚明。
处俊凡谏三事,系干皇后皇子,父子夫妇所难言。
咸亨中谏服外国僧丹药一事,即非难言者也。
既言「公肆讥讪,形于篇什」,即合是诗中公然指事讥谤。
今诗中语意全无干涉,并无可捃摭之实,却云「皆有微意」,欲令读者不知其为欺诞,不攻自破。
古今诗句用海变事者稍多,只如近年苏轼作《坤成节大宴》诗语亦云:「欲采蟠桃归献寿,蓬莱清浅半桑田」。
盖祝寿之辞犹用之,可得谓之用此故事尤非佳句?
《左传》襄公八年有「俟河之清,人寿几何」之语,即与《神仙传》所载麻姑、王方平语意全别,足见妆点之甚。